上星期六,因晚上有客要陪,下午不能出门太远,遂在溪口四周瞎逛。走到弥勒大道桥下,看到席地而坐三个老年人,二男一女,地上杂乱地散放着破衣物旧厨具,似有要在此安家的感觉。此时天际乌云翻卷,爽风正劲,凉快倒是凉快,不过,要是狂风暴雨一来,这地方也难遮风雨,于是随口问,你们这是要在这干啥?
其中一老汉正啃着削了皮的苹果,说,我们要饭的呢,在这住了。
他们的装束物品虽然杂乱,但看上去还不像是要饭的样子。又问:你们是来打工的吧?
老汉说,我们年纪大了,找不到工作,只能要饭啦。
我说,你们这会儿来要找工作不是时候,好多工厂工地这段时间都停着呢,至少要到二十天后才恢复。我又好奇,问:你们来自何处?
那男的说了一个地名,见我听不懂他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,往大了又说一地名,问:知道不?
我说知道知道,我去过,那地方不错啊,一马平川,麦浪滚滚,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。
他说:城里是不错,可我们是乡下的,我们那儿不行。家里就3亩旱地,只能种玉米,家里人口多,我有三个儿女,大儿子又生了五个孩子,这么多人都窝在家里,哪找吃的去,我们就只好出来要饭了。
我还是有点不相信,问,你们什么时候来的?
老汉说:今天刚到。
我说知道这什么地方么?蒋介石老家啊。老汉说,知道,知道,有地图呢。
老汉说,他们从河南坐火车到余姚,又坐汽车到这里。这里没有认识的人,每年他们都要出去要饭,地方也是随机选的。听他的口气,像是这是很平常的事。我说再过两个月,这里也冷啦,你们可不能长期这样下去啊。他说,天冷了就回家。
说话当中,那女的不时搭口,看得说,她与跟我说话的老汉是一家。离他们几米开外的另一瘦老汉,也啃着一苹果,却一声不吭。老汉说,他是自己的亲哥,是个瞎子,没结过婚,无儿无女,在家也没吃的,他们每年都要带出来。我说你们这样子,上哪去要饭啊?女的指着自己的丈夫说,他会拉琴,我们晚上到街上摆摊拉琴去。
哦,原来如此,他们是卖艺挣钱。可,干这个也不容易啊。我指着河对面说,你们晚上沿着这河边的路往上走,到上面人多的地方摆摊去。
那对夫妻说,哎,你们这儿的人真好,像你这样的,在我们那儿,可从来不理我们。你还跟我们说那么多话。我赶紧说,我这不是没事随处逛么,见了你们也不过是随便聊聊。
老汉说,你不知道我们那边的干部有多坏,就是当个村干部也贪啊,一年就能发财。他们村有个会计,一个吃46个人的低保,被查出来,党籍都被开除了。我说,那现在肯定不当了吧。老汉说,那当然不让他干了,但换一个还一样贪啊,喂不饱。我开玩笑说,是不是你当了村干部也一样贪?那男的笑嘻嘻地说,那是,也一样。
我问你当过干部么?他说当过,干了20年的生产队会计,不过那是毛主席的时代,拿工分的,没东西可贪。我开玩笑说,哎呀,你错过好机会了。
他说,他们那儿的村干部,现在把村里农民的地都承包了,一人种几百亩地,然后拿国家给的补助。地还叫村民种,从早干到黑,一天20元钱。我说,他卖粮的钱,是不是他把那地租、工钱、化肥农药钱抵了,然后国家的补贴就个人净挣了。老汉连连点头,说,对对,就是这么回事,所以只有村干部能这么干,一般农民租不到地。
我说,你们的关键是,除了有地种粮外,没有其他的可挣钱的机会了吧。老汉说是的,没有工厂,所以年轻人都到外地找工。像他们年纪大的,外出只好要饭了。我说你这不算要饭,算是卖艺,也是劳动。那男的嘿嘿笑,没反对,也没赞成。
我又问老汉,你说大儿子生了五个孩子?怎么生的?没有人管?不罚款么?老汉笑嘻嘻地说,谁管啊,干部家才生得多呢,五六个是普遍的。我搔搔头皮,说:你们真牛。我们这超生一个就不得了,轻则罚款,重则扒房搬电视机,开除公职。你们可真幸福。
我又说,河南人读书可拚啊,我有个朋友前两年专门拍这个,在全国影响很大。那女的说,对的,都想读书往外考。只好孩子们会读书,怎么困难都要供他们上去。他们的孙辈,成绩也都很好,最大的孙女读初三了,在班里成绩前几名,肯定能考上好高中。我说那要恭喜啊,等孩子们学业有成,你们也可以享福了。
那老汉又指着说他老伴,说她叔叔一家很有出息,叔叔是老革命,80多岁了,离休干部,叔叔的两个儿子,现在分别在两个县当县委书记。我说,那你们去找找他们啊,让他们给你们介绍个工作嘛。女的摇摇头,说,他们不会管,我们也不会去找。
告别他们才二十来分钟,天就降大雨了,而且这雨一直下到晚上快8点了还没停。本来想陪客人吃完饭后,到街上去看看他们在哪卖艺,可这么大雨,他们怎么出来呢?就是出来也没地方去摆摊啊。于是直接回家,路上想,他们说的会是真的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