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社区居委会谈点事情,在办公室正说着,进来一位步履蹒跚的大妈,问居委会领导:我那个低保有没有批下来?
居委会领导解释,第二季度可以批下来,让她放心。大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家里的窘境,走了。
大妈走后,居委会领导叹口气,说,哎,一户人家搞成这样,真没想到。又说,她老公你们应该认识。她随口说了一个名字。我说没印象。
她说,那人做个某单位的领导,体貌很有特征的……
她一说,我想起来了,确实,十多年前,曾经非常频繁地与那家单位打交道,去过他那里,他也来过我办公室。我问,他怎么啦?
居委会领导说,那老头退休好多年了,忽然有一天莫名失踪。家里人到处找,也报了警,但一直没找到其踪影。去年7月,邻县一村民上山,在林子里忽然发现一腐尸,大惊,回家报警。警察上山查看,发现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张老龄免费乘车证,上面的名字正是他。此时,距他失踪已有七八个月。
本来他有每月四千多元的退休金,像他这个年纪,拿着这笔退休金,在这小城生活,不说小康,过日子绰绰有余。他一死,家里没了经济收入。更要命的是,他还有一个脑子不大正常的儿子,没办法工作不说,在家还经常殴打老娘,这可怜的老娘好几次被掐住喉咙,差点缓不过气来。
居委会领导说,这个儿子跟她是同学,木讷寡言,看上去很老实的一个人,就是在家里横行霸道。当年上学时,他是个正常人,高考时,差半分未上线,放榜那天,闷在家里狠命撕扯铺在床上的草席,自此之后,就错了神,不大正常了。尽管如此,他年轻时,曾分配到某国企工作,无奈后来国企破产解体,他成了失业工人。前些年他的一个亲戚办着一家厂,招他进去打些零打,每月给2000多元工资,实际上是照顾。这两年亲戚的企业不景气,办不下去了,他也彻底成了一个闲人。因为脑子不正常,老婆早跟他离了婚,留下一个今年上初三的儿子,又给家庭增加不少负担。
居委会领导说,正因为那个老头的意外死亡,本来好端端的一户人家,结果成了这个样子,谁想得到?
听罢,脑子浮起那个老者形象。那个单位曾经是当年小城居民文化生活中的不可或缺之地,又是事业单位编制,在老百姓眼中“香”得很。虽说当年他在位的时候,那个单位也成了强弩之末,要为单位增加点收入也不容易,但毕竟那是不可省的场所,吃饭不成问题。当时他手下还有二三十职工,在单位也算是德高望重。这个事业单位后来也转了制,职工也被卖断工龄,走向了社会。不过他那个时候应该已到退休年龄,没有直接成为改革的受害者。
发现他尸体的那座山,是他的老家,估计他是因为面对着家里的这个烂摊子,感觉前程无光,人生无味,因此,独自一人走了绝路。
同事对这老者也有印象,说他曾经在几个寺院帮人做事,曾有一次,老者指着寺院的门额、柱子,说那上面的匾额和对联都是他写的。看来,他也应该是一个文化人。晚年在寺院帮忙做事,估计是想在清净场所,摆脱些世事烦扰。
不过,最后他还是没能敌得过人生的窘境。他这一走,将本来就过得不大舒心的一家人逼上了绝路。他的老伴,现在东奔西走,在居委会和原来他老公工作过的单位,求爷爷告奶奶,要些赞助。春节前,原来的单位也给了些帮助,居委会还安排了慰问金,甚至召集他的亲戚朋友,要求都给点支持,帮助一家人度过节日。
但是低保也好,临时性赞助也好,解决不了这一家人的根本问题啊。
从居委会出来,脑子里还老浮现着这老者十多年前的印象。因为纯粹是工作上发生过关系,那家单位转制之后,我从没碰到过他,也从没有产生想碰个面的欲望。自打在这个小城驻扎下来,打过交道的人无以计数,大多数熟人偶尔在街上碰到,也就打个招呼而已。有时候,在江边散步时经常碰到的某个熟人,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了,忽然有一日,有消息传来,说那人生病,走了。这样的事情有过好几回了。人生就像是一趟列车,人活一世,就是个过客,啥时候上的站,啥时候下的站,同车的乘客,可能都不会太留意,走了就走了……我今日在这一记偶尔说过的故事,还会给今天的事情留点印象,要是不记呢,说不定,过一个晚上,就将这事这人彻底忘记了。
写得真好,平淡朴实却叫人伤怀。
[reply=大道,2013-02-21 03:44 PM]惭愧惭愧。[/reply]
世事无常啊!
[reply=大道,2013-02-21 03:44 PM]是啊。[/reply]